还乡

*白月

*一方是动物。后续《放生》

*给 @ChoiR 的生日礼物【明天,希望您开心呀~




布兰卡从军队退役之后就一直在这栋郊区的房子楼下养老。在一次偷袭行动中,他察觉到地雷,喝退了战友,只有自己腿被炸伤,到现在还有碎弹片留在里面。


后来房子主人把它送给自己的小儿子,布兰卡没有跟着走,就留下来。小儿子病殃殃的,没什么精神,看到院子里布兰卡第一眼,眸子就亮了。跟着的仆从赶紧扔下箱子撒开腿追:少爷!你可不能这么跑啊!


少爷回过头来,笑得跟花一样:有什么关系,你不用这么紧张我。你看他多可爱啊。


虽然布兰卡在仆从眼里只是一条毛褪了色,腿还有点跛的老黄狗。


布兰卡没有因为少爷的中意得到什么特权,还是住在房子楼下院里。少爷身体不好,出来走动的次数甚少。在那个事件以前,布兰卡和少爷的直接接触也就那么一次。少爷有时在三楼,有时在四楼,总归是从窗口一低头就能看到他。布兰卡也能看到少爷,有时冲他招手,有时微笑。房子几经易主,窗台待过多少人,面目像白日的中心让人这样眩晕,还是头一个。


少爷每个月有一天一定会出门,回来时必带着一股布兰卡从前熟悉但不喜欢的药味。他从院子走过时,敲了敲栏笼的门,喊了布兰卡的名字。那时他正啃一根骨头,不过少爷难得出现在这里,他就放开骨头走过去,在少爷脚边坐下了。


少爷弯腰下来,眼睛低垂,声音里蕴着温凉水雾:我知道你不喜欢我,我身上有你不喜欢的气息。可是我有一点喜欢你。我不喜欢人类,也不需要朋友。可是我需要你。你愿意做我的同伴吗。


布兰卡听懂了他的话,可少爷听不懂他的,他也不知该对这种垄断性的要求作何回答。


少爷就这么弯腰等着他,等到腰也酸了,还是没有回答。狗应该要作什么回答?布兰卡不觉得自己该对对方的失落负什么责任。少爷站直身子,拍了拍他的头,还从房子里拿出根新的骨头,忘记了刚刚问过什么。


第二天,布兰卡躺在院子里啃那根骨头。是个晴天,少爷心情也很好,从窗口叫他的名字:布兰卡布兰卡——今天天气这么好,我可以去找你玩吗。


看来他是真的忘了昨天发生什么。也许人类青少年的喜怒来去都快,这未尝不是好事。布兰卡没答应也没拒绝。作为一条狗他没有这么多选择的权利。


少爷总是这样,晴天就露出晴天的笑容,即便他身体羸弱,即便什么都没得到,还是如此满足。随即他爬到了窗台上,十足招摇地向布兰卡招手:我们、一起玩、好吗!


然后他跳了下去。


这下布兰卡不得不作出回答了。他扔下嘴里的骨头棒,拖起那条跛腿,在院子里一边叫一边跑。少爷落到他身上的时候,没有发生想象中那么恐怖的事。他身子轻飘飘的,就像他人在这里,但重量并不在这儿。布兰卡花了一阵子从眼冒金星中清醒过来,发现自己在一个怀抱中。从前作为军犬的警觉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,于是他动了动腿脚打算挣脱,可对方抱他抱得更紧了。


少爷明明笑着,眼泪却流下来,一直顺着布兰卡粗糙的颈毛流到他的皮肤上。少爷说:真好呀,布兰卡,我还活着。我就知道,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。对不起呀……其实你讨厌我的。我明知道,还是这么做了。因为我太需要你了。见到你第一眼,我就知道……他们虽然给我治病,可那还不算是救我。真正的隐疾在别处,难道他们装看不出来吗。为什么我从来没得到过呢。可是你居然救了我,这是动物的天性吗。布兰卡,你明白吗……少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头靠在了狗脖子上,发出均匀呼吸。布兰卡扭头也靠到他头上,鼻尖探到男孩发丝中间。他嗅到一股好闻香味,和药味不同,叫他忍不住又吸了一口。但布兰卡只是一条狗,不知道那股味道叫做茉莉花香。


后来布兰卡因为救主有功,破例可以进到大楼中去。可他原本也不想对别人家的宅邸多作不必要的探索,大部分时间都只待在少爷房间,任他随叫随到。说是这样说,少爷也不怎么喊他,只是安静看书,偶尔走去布兰卡身边挠挠他的颈毛,好像这样便满足了。有一天少爷不在卧室中,也没有味道。布兰卡耷拉的耳朵立起来,起身去找寻他身影。他还从来没有在房子里走这么远的路。最后,布兰卡在天台发现少爷,背冲着他侍弄花草。天台有许多花草。少爷转过身来,眼里有喜色:布兰卡,你是来找我的吗?就算你不回答,我也还是很高兴。你是唯一会来找我的了。


布兰卡走完剩下这几步路,用鼻尖拱少爷的手心。在花很多的天台,那股药味终于被花香盖过。布兰卡想,至少在这里,他是愿意和他呆在一块的。少爷怕痒,偷偷缩起手指藏到身后。在你之前,我爱养花。也不是喜欢养花……而是需要这么做。我妈妈说,我是她和世界之间的联系。这话太可怕了……被这么说了,就会记一辈子的。但是现在没有妈妈了,我该找点什么呢。花的缺点有二,一是命短,二是忘恩。它们可不会主动来找我,一次也没有。他话里尾音轻轻的,就要和琳琅的花叶一道枯萎在秋后的头一场霜里。


我说的太多,你是不是又要烦我了?少爷脸红了,不敢看狗的眼睛。这里风好大。我们回去吧。


天台上的花死了。仆人把残枝剪断清理出干净的花盆,预备来年再种。


这天直到深夜,少爷还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。他的虚弱卷土重来。过去一个月里,他都把药倒在没人知道的地方,可那股味道缠绕着他,已然成为气息的一部分。狗看他的眼神没有变,对他的行为发出堂而皇之的嘲笑。


但狗的敏锐还是促使布兰卡来到这里,直面那个必然到来的一刻。少爷听到声响,抬起眼皮,看到了床边的狗。他挣扎着想靠近,不幸从床沿摔倒,布兰卡用身体接住了他,就像他从窗口飞跃的那次。薄薄的月光流淌,让他看见了狗后腿上的旧伤。


啊,你也有我不知道的过去。你和世界的联系呢,也已经断了吗。少爷的眼睛慢慢阖上,像是回到梦里。我果然不能做你的同伴。布兰卡,你也该去找找的……


是啊,你说的对。布兰卡在心里回答。于是他转身出了房间。但在那之前,他折返回去,轻轻舔吻少爷的脸。


-Fin-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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